红楼逸梦 - 生离

    红楼逸梦 作者:洛浮

    生离

    在扬州的这段日子，差不多是黛玉最开心的时光了。亲人都在身边，父母慈爱，又有良师益友为伴，看父母弹琴论棋，烹茶煮酒，与师长谈经论诗，增长见识，又有同龄人与自己嬉闹玩耍，日子过的格外丰富多彩。

    经历丧子之痛以后，林如海自己也想通了，不再纳妾求生子，只暗地里跟贾敏念叨，“我虽为皇差，圣眷正浓，可为了办好差事也斩了不少人。虽自认问心无愧，但到底有伤天和，也许是杀孽太重老天特地罚我没有子嗣吧，因此有玉儿这个孩子也合该满足了。”

    因为这样想，所以林氏夫妇干脆就把黛玉当儿子养了，林如海是个好与人结交的，只要有才，他一概以礼事之，所以家中总是宾客盈门，真应了那句“坐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每逢这种盛会他也不避人，让丫鬟们把黛玉打扮成男孩子的样子抱出去见客，听人讲学。黛玉从中见识到了不少当世大家，而她的聪明伶俐也颇让人称道。

    可惜好景不长，这样过了一年有余，六岁半的那年夏季，贾敏带黛玉出去赏月，因为贪看风景吹多了夜风，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本来以为是偶然风寒，所有人都没太在意，连医生也说吃两服药发发汗就好了。可谁想到这看上去丝毫不严重的风寒在吃完那服药之后陡然变重，不过三四天的光景人就走了。

    弟弟过亡以后，黛玉就处处小心母亲的身体，生怕再重蹈覆辙，可谁想到一向健康到连头疼脑热都很少得的贾敏忽然就一下子去世了黛玉侍奉母亲服药看诊，却毫无办法阻止她的病重，茫然中产生了难道天意真的不可违吗的疑问心痛之下，加之身体本身就不十分强壮，随即也病倒了，直到贾敏丧失结束一个多月后才略微的有些好了。

    前世她也曾读过石头记，略有印象，只是一来并非研究此书者，所记得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不过几个好人几个坏人，几个伶俐的几个笨拙的，印象浅到不可再浅，哪里比得上现在活生生的人事来的丰富，因此本来就不甚清晰的记忆更加模糊，除了林黛玉是必进贾府的，贾宝玉是花心的，贾府是必灭的，林黛玉是要挂的这些大事之外，其余都不大有印象。现在看到自己如此努力，弟弟和母亲仍旧没了，她对自己的存在也产生了怀疑。若是注定了逃不开那一劫，她又何苦挣扎，不如就现在随母亲去了倒也还算干净。

    恍恍惚惚中却是又到了上次去过的黑石旁，只是这次没有人在，触目所及的只有那黑色石林以及红色仙草。她以前身量小，要人抱着才能看清，但这次似乎长高了不少，踮着脚尖也能将那草看的透彻。黛玉心有所动，索搬了块小石垫在脚上，攀着岩石去看那草到底有何奇妙之处，为何独独惹人倾心如此只是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特别，直到脚麻的站不住打算下来时，目光却无意落到了上。

    这草，是从石头中长出来的。那岩石看不到一丝泥土，只是端端从破裂的石缝中挤出那么一丝丝殷红，那便是这红色小草的系，尽管被扭曲的厉害，却仍然寸寸往上生长，直至今日这般尺寸。

    它一定很疼吧。黛玉伸出手抚了抚它小小的叶片，感觉到它似乎对自己也颇有亲近之意。她上次只嫌弃这小草长的低矮，却没有发现，别的花木都长在土地肥美之，偏偏就它生于如此艰难景况之下。别的草木都用金银枝干，翠玉珍果来招蜂引蝶为伴，自有它用这招摇夺目的红色来彰显自身，不减风流。

    “这样生长着，每一天都很辛苦吧”黛玉趴在那石上低低的对它说着，它仿佛也听懂了黛玉的话，叶片无风自动，却露出一副欢欣之态，似乎并不以苦。黛玉见状也笑了，用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叶片，轻轻叹息道“但是为了那些在乎你的人而努力活着，再辛苦也是幸福，对不对”

    一瞬间，很多事情都想开了。就算结局注定又会怎么样，可是这旅途如何却是由她来写就的。弟弟母亲虽然走的早，但是在世的每一天大家都过的很幸福，并没有遗憾，不是吗现在虽然他们都不在了，可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是不能离开，因为父亲还需要着自己。想象父亲一月之内白了许多的头发，黛玉心中满是惭愧。

    “我要走了，我爹爹还在家里等我呢。”黛玉跳下石头，笑着对着那红色小草招了招手，“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以后还会来看你的，你一定要努力生长哦。对了，还要记得帮我问候那位大哥哥。”

    这一次，她毋需别人领路，便已知道该如何回家。

    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熟悉的帐幔，黛玉觉得心中的郁闷之气疏通了不少，似乎整个人也神了许多。房间里静悄悄的，她撑起身子想要喊人来倒杯水，却意外的发现林如海坐在她的床边，手里拿这一册书卷，眼睛却望着空气，魂儿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爹爹。”黛玉喊了一声，林如海手一松，那书啪嗒就掉到了地上。他慌慌张张的捡起书卷放在桌上，看到黛玉时多了几分惊喜，过来坐在她的床边她的脑袋，“一张口就是，玉儿你可好些了，我去叫大夫来帮你瞧瞧”

    “爹爹，我全都好了。”黛玉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示意他抱抱。林如海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还是伸出手将女儿抱在怀里，用下巴抚着她的额头，忍不住老泪纵横，“记得那时候你年纪小，最喜欢要人抱，每次我回来都要我抱你走一圈，有时候是房里，有时候是花园里，那个时候阿母也在，总笑我们爷俩人来疯，没大没小的”

    黛玉知道他是说自己一岁多时候的事。那段时间为了想法子帮父母锻炼身体，她自觉的充当了哑铃的任务，每次林如海回家都缠闹着要他抱自己不停的转悠，一旦他停下就又是哭又是闹，还屡屡揪他保养的格外用心的胡子。林如海本来就是一文弱书生，抱个二十来斤重的孩子走上个把时辰也很辛苦，到最后总是汗流浃背狼狈不堪，于是贾敏总会在一旁劝阻说还是让妈抱吧，可林如海一看到女儿要哭不哭的样子，往往一咬牙还是坚持亲力亲为，黛玉每到这个时候总会开心的咯咯笑，毫不介意自己的香吻，盖章似的亲在父亲脸上。贾敏看着他们一大一小疯笑的样子，无奈的一边说每个体统，一边却自己陪在他们身边一起走

    感觉到林如海的眼泪吧嗒吧嗒滴在自己衣领上，黛玉心酸的抱着父亲的脖子，但却没有哭，只是款款的安慰父亲，“爹爹，别难过了，你还有我呢。”

    “是啊，爹爹还有你。”林如海哭了半天才止住泪水，擦了眼泪之后，慈爱的看着女儿，不舍的着她的小脸，“为父还不如你的娃儿，真是丢人。”

    “我知道爹爹是舍不得阿母，不丢人。”黛玉拿着自己的小帕子认真的帮他擦眼泪，“不过没有关系，玉儿以后会好好照顾爹爹的。”

    “嗯。”林如海将女儿面对面的放在膝上作者，轻轻的拿自己的额头抵了抵她的额头，故作开朗的对她说，“玉儿，你外祖母家里又派人来接你了，你这次，不如，就跟着他们去了吧。”

    “我不去”黛玉陡然听到这句话，本能的反对声就脱口而出，紧紧抓住林如海的衣襟不肯放手“我要在家里陪爹爹，我要走了你怎么办。”

    林如海看着女儿瞪的圆滚滚的眼睛，苦笑着一一给她解释，“我又何尝愿意你去，只是我已经年将半百，再也没有续弦的打算，你体弱多病，年纪又小，在家里没有母亲照顾，也有兄妹扶持，我多是放心不下。现在去你外祖母那里，既有长辈照顾，又有一堆年纪相仿的姐妹陪你，正好解了我的顾虑。”

    林如海最后一句话劝女儿的话是，“只有你在那里，我才安心。”

    只是这一句话，黛玉便不得不放弃了自己所有的坚持。这世界并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妥协是无可避免，尤其是为了让你的亲人安心，你怎么可以不妥协。

    于是，她只能低头答应，“好，我跟他们去。只是爹爹你一个人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忙起公事来就忘了按时吃饭，不要看书入迷就大半夜都不睡，要记得多锻炼身体，天冷了记得加衣”

    “爹爹都记住了。玉儿你在外祖母那里也要乖乖的，好好听她老人家的话。凡事都往好宽想，不要自己为难自己，也不要处处都逞强，为父只求你平平安安，快快活活。吃穿度用有什么短的缺的了，只管写信告诉我，我一定让人给你送去”林如海抱着女儿，想挤出个笑容，但说到最后却泣不成声，只一再的叮嘱，“你且安心在那里住着，等我这里事毕，一定让人去接你回来。”dd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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